蚌乙聞之，欣欣然歌曰：“蒼湛兮吾天，濤濤兮吾海，賜我以完健之軀，惠我以康樂之魄。我心曷有悲，但恩上蒼惠！”
嘗有某蟹過，聞二者之言，心下所悟，指點二蚌曰：“悲者何悲？樂者何樂？可憐兮二蚌，不知生之哀樂。豈不聞塞翁之事耶？豈可因一事論禍福，因一事言哀樂？
“哀慼之蚌，終日負痛，實孕珍珠。珍珠者，天下光豔絕美無出其右者。育得此珠，雖身爲微末，猶可比泰山矣。既此，豈不勝康健一世而無所得者百倍？何悲之有？哀者何其陋也！
“康健之蚌，身心無恙，終已無疾。此生雖無風浪悲欣，然則可憾！汝徒然行乎世間，無所得，無所欲，存之何用！以此苟活，尚不若鍋中之食，可果人腹。如此終了，有何謝於蒼莽乾坤？汝心何其矇昧！
“吾等生靈，有生有滅。世間行走，則爲儀式。生爲其始，死爲其終。是故若老而無爲，則儀式索然無味，未若雞肋：若有所爲，生而光彩，則儀式盛大。以此，倘身受難而心不懲，可成大業，亦使儀式光彩。若哀慼之蚌不棄堅毅，必爲後者！
“自古有聖人例：文王拘而演周易；仲尼厄而作春秋；屈原放逐，乃賦離騷；左丘失明，厥有國語；孫子臏腳，兵法修列；不韋遷蜀，世傳呂覽；韓非囚秦，說難、孤憤；詩三百篇，大抵聖賢發憤之所爲作也。夫聖人之出，必先有苦難之境，落魄之遇，勞其筋骨，餓其體膚，而後委有大任，承有大業，遂成大器。縱身死於先，大業未成，亦可得身後之流芳，華美之儀式，可謂死得其所。如若鵬舉履善諸賢，時窮氣節存，一一垂丹青。何其壯哉！
“吾謂汝二蚌，目光淺陋，不究天理，徒爲妄談，何其可悲，令人齒寒！若非朽木，則當頓悟，心存定念，淡然困頓。雖囿荊棘，亦自前行；縱曝霜露，終已不悔。大器成者，儀式華者，如此而已。”
二蚌受教，心有所感，皆再頓首曰：“善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