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日小寒。海口下了一天的濛濛細雨。真像珠簾，密密斜織下來，彷彿一張透明的網。上下班沒有打傘，走了十五分鐘的路，頭髮微溼，圍巾上掛了一層細密的雨珠。雨絲浸到臉上，感覺很溼潤。下雨的冬天是孤單和寂寥的。人們瑟縮在傘下，彷彿把自己藏得很深，走得也特別匆忙。絡繹不絕的人羣看起來卻那麼形單影隻。雨下得幾乎沒有聲音，無聲無息，彷彿幽靈一般存在。這樣的雨最綿柔，也最有韌勁，土地被它們一點一點滲透，變得溼潤鬆軟，這種水分是浸潤到骨子裏的，就像一份柔韌綿亙的感情，侵入到人體的每一個毛孔，每一寸髮膚，每一滴血液中。是毀滅性的侵略。
海南的雨陰柔綿軟，而我的家鄉小興安嶺正是白雪皚皚，冰天雪地之時。在我眼裏小興安嶺的冬天應該是波瀾壯闊的。雪是背景，是圖畫，更是素錦，平鋪在萬里北疆之上。雪爲什麼是白的呢？白得那麼純粹和耀眼，白得那麼幹淨和透徹。白雪更有韻致，更加意味深長，它越是白越是簡單，就愈發顯得深邃和充滿禪意，更有了哲學的意味。
我經常會望着那一片片平鋪直敘的雪發呆，捨不得走上去，怕驚擾了這份安靜和美感。沒有經過踩踏的雪是鬆軟的，我猜裏面應該是蜂窩狀，雪花和雪花之間彼此親密無間又保持着距離。它們在無人打擾的夜晚勾勒描繪着世界，只等人們醒來見到浩蕩廣袤的新天地。你能想象嗎？雪白得無以復加，天藍得晶瑩剔透，風凜冽得洞徹肺腑，清冽冽的陽光那麼強烈刺眼，你卻感受不到一絲暖意，那種通透純粹的感覺，我找不到更準確的詞語來形容。這些事物的表達完全與我們的想象背道而馳。
我還喜歡雪中的兩行腳印。只有兩行，旁邊是一望無際的潔白，這兩行腳印蜿蜒着伸向遠方，空曠的世界因爲這兩行腳印有了若有所思之感，它們沉默而深邃，像流淌的音符，像思考的問號，像清晰又模糊的故事……我覺得我的身上就有雪的特質。堅硬冷冽無情，又柔軟細膩多情。也旖旎也凋敝。它的色調是冷的，骨子裏又是熱的，軟的。簡單複雜多變。小寒在北方是特別貼切的說法，人們把自己裝在溫暖的棉衣裏抵禦寒冷，身體的熱和天氣的寒交替在一起，讓日子變得有了些趣味。在海南七八個月蓋不到被子，只有在短暫的冬天裏，身體上覆蓋着柔軟的棉被時纔有了冬的感覺。能假想一會兒寒冷。人到中年，內心慢慢有了點兒寒氣，越來越願意穿顏色鮮豔的衣裳，而內心卻越來越素簡，兩者反差極大。其實，素白的東西才更有氣場，更有皈依感。更隆重，更熱烈。它是素淨的歡欣，是冷冽的熱鬧。生活的'痕跡都被摺疊其中，那些動盪的事物也開始變得安靜下來。這應是內心的寒所致吧！它不再表象於外，而是深深的埋在靈魂裏，因爲一點寒，心中有了底氣，才能冷眼旁觀曾讓自己大喜大悲的人間。
寒中交織着暖，彷彿一個又一個無法言說的日子，波瀾不驚又浩浩蕩蕩的流過。寒裏生出了歡，生出了淺喜深愛，生出了剎那永生的思念，生出了謙卑的美意。我希望自己是一個看着有些寒，握着有些暖的人。不辜負愛我的人也不辜負自己。今日小寒，小小的寒，我的心裏飄着暖，眼中飛出白色的鳥兒……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