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桃園野菊
那一年，她大三，他大四。
那一年，她相遇了一個他，他相逢了一個她。
那一年，他們相愛了。
那一年，他還是他，她還是她，絕然轉身，陌路天涯，從此，互不相干。
她，美麗又溼柔，優雅又內斂，身上散發着一種與衆不同的別緻與氣質，白皙的臉蛋上鑲嵌着一對清泉般明澈的大眼睛，眼睫毛長而翹，同學總會說她有一雙兔子一樣晶瑩透亮的眸子。自從進入大學，因爲沒有了升學考試的壓力，她相比中學開朗了許多，像是變了一個人，活潑而陽光，清爽而靚麗，常常有男同學讚譽她是系裏最漂亮的女生，追求者，寫情書者一個又一個，然而，大學兩年來，沒有一個讓她爲之動容。
她，不但長得水靈靈，而且學習上更是佼佼者。兩年前，最後一屆公費制升大學，儘管她發揮得不太理想，但還是以不錯的分數上了本科線。在班裏，五十多個同學，她是三個公費生中唯一的女生，其他同學一年得交幾千上萬的學費，而她一年的學費不到一千，每個月還有幾十塊的生活補貼金髮下來。她，雖然待人熱情大方，但骨子裏掩藏的清高也是有的，一般的人走入不了她的心裏，不管與男同學，還是與女同學，她都是淡淡而交，不遠不近，親疏有致，很少與身邊人傾訴心事，她喜歡將自己點滴的心痕記錄在日誌本上。
又是一年開學季，又是一年回校時。天高高，雲淡淡，她，乘火車回學校，上了火車後，將行李安頓好，任車箱裏人聲鼎沸，任喧囂聲嘈雜紛擾，她安靜地坐着，手託着腮，倚着窗口看車外客來客往。
“你好，我坐你對面！”一個清脆而略帶磁性的男音，打斷了她的沉靜。她，淺笑嫣然地迴應了他，同時也用明亮的眸光在他身上淡淡一瞥。人生的際遇就是這麼奇妙，有的人，天天見也入不了眼；有的人，僅僅一瞥便已入心。
他，高高瘦瘦，挺拔大氣，高挺的鼻樑上架着眼鏡，溫文爾雅，皮膚恰到好處的白、恰到好處的黑，似乎是她喜歡的模樣，冥冥中一份好感在她心底油然而生。
列車在一聲長長的汽笛聲中，徐徐啓動，轟隆隆，向前，向前……
安靜下來的她和他，面對面，時而相視一笑，時而默默無語。她拿出隨身攜帶的書，沈從文的《邊城》準備讀起來。他終於開口了，他說他也喜歡沈從文，也不只一次讀過了那本書。人與人之間，不言不語，許多時候，是因爲沒有共同話題，然，觸動的心扉一旦開啓，話匣子一打開，便會如滔滔江水綿延不絕。
她和他，因爲沈從文，因爲共同愛好，開始了言談甚歡，開始了暢所欲言，許多的共鳴於快樂的言談間升騰起來，一些的好感於心靈的共振中蔓延開來。
他，是一所醫學院的大四學生，與她的學校同城不同區，明年的夏季就要畢業了。多次的面面相覷，多次的相視而笑，她注意到他眼鏡後面那雙不大不小的眼睛，眼神炯炯而有神，眼睫毛濃而密，臉上還有一對跟她一樣不深不淺的酒窩，微微笑起來，煞是好看，生生迷人。他們互相留下了聯絡方式，隱隱然互相的好感也在彼此的心間蠢蠢欲動，宛如含苞待放的一朵野菊花，只趁霜林盡染，只需一場秋雨滋潤，花開娉婷便是必然。
列車，就這樣在他們歡快的暢談中漸行漸遠。她和他，從一次又一次脈脈含情的對視中，命定的因緣已然於彼此的心中拉開了序幕。
最後，終點站到了，他們共同下了車，一起出了站，他幫着她託着行李，她走在他旁邊，可謂郎才女貌，相稱相襯相配，儼然情侶一對。只是，去向不同，分離是必然。他乘他的車回他的學校，她坐她的車往她的學校。
開學了，正常上課，正常下課，火車上的偶遇，偶爾也會讓她在課堂上發下愣，出下神。但她清醒地確定，她是不會去他學校找他的，萍水相逢的陌生人，還輪不到她可以背離自己的矜持。
第一個週末來了，她如常的早起晨跑，她學校後面就是有名的嶽麓山，每天，她都一個人跑在山林小徑上，聽晨鳥啁啾，任山風拂面，她喜極這樣的愜意，愛極這樣清新的時分，從入學開始就堅持這樣的晨起，儘管宿舍裏的同學一個個呼呼大睡，但她依然天天於同學的'呼嚕聲中醒來，然後興奮又精神抖擻地往山上跑。樹林裏的喜鵲一唱一和，布穀鳥一清一脆，似乎在預告她今天有朋自遠方來。
她，跑完步回來，衝上熱水澡，從食堂打來早餐，一邊吃一邊戴着耳麥聽音樂，那首周冰倩唱的《真的好想你》一直是她的最愛，雖然還沒有真正的心上人讓她可想，但她就是喜歡那種想念的感覺。
“真的好想你，我在夜裏呼喚黎明，追月的彩雲喲也知道我的心，默默地爲我送溫馨……我心中只有你，千山萬水，怎麼能隔住我對你的愛，月亮下面，輕輕地飄着我的一片情，真的好想你，你是我燦爛的黎明，寒冷的冬天喲也早已過去，願春色鋪滿你的心……”。
她，悠哉悠哉地沉浸在歌聲的纏綿繾綣裏，這時，宿舍裏的對講電話響了，剛洗瀨回來的同學接了，找她呢，樓下有人等着見她。她疑惑，同學也納悶，這麼早，還不到八點，有誰會找她呢。
她，對着鏡子理理及腰長髮，扯扯潔白過膝的連衣裙，下樓去。二樓下到一樓，她一路在心裏嘀摸着，到底是誰找她。不見不知道，見了驚一跳，是他！那個火車上對坐的男生！眼前的他，讓她在心海泛起漣漪疊疊又層層，驚得心陌上鷗鷺一灘灘，又狂又喜，又驚又嘆。驚，他竟然真的找來了；嘆，筆挺俊朗的他讓她眼前一亮；喜，金鳳玉露一重逢，便勝卻人間無數……
茫茫人海，紅塵紫陌，有些緣分是命中註定，有些愛戀也是必經歷程，想躲躲不過，想藏藏不住。人生就是一場緣，擦肩而過是緣，相視一笑也是緣，相戀一程亦是緣。緣來了，不問來由，不顧結果；愛來了，沒有預知，沒有邀約，鏡中花水中月也好，良辰美景虛設也罷，既然來了，愛吧，愛吧……青春年少，誰沒有兩三朵娉婷的花無端展開？誰沒有一兩場愛戀停駐演繹過？
他的重新出現，讓他們開始了真正的戀愛，一場短到不足一年的戀愛，正如高校裏所有的雙雙對對一樣，親親密密，卿卿我我。每個週末，就是他們成雙入對的相聚時刻。每逢假期，就是他們團圓歡聚的時候。
那年寒假，她還去了他的家裏，他家裏人對她很滿意甚是喜歡，以至後來他因放棄她而被家人責備嗔怪。冬日裏溫暖的午後，他們相親相愛，坐在老屋的曬坪上，他靠在她腿上，她爲他掏耳朵，溫馨又和諧…..
有些愛，註定只能像煙花璀璨一時；有些人，註定只能相陪相伴上一程。愛，需要雙方的不懈努力與不離不棄；情，需要彼此的用心守護與持之以恆，任何一方敲響退堂鼓都不可能讓原本相愛的人維持下去，任何一方的不珍惜都能讓原本可以共白首的愛戀途中夭折。
那年夏天，花紅柳綠，山花爛漫，畢業生爲實習而忙碌，爲工作去處而苦悶，他亦如此，因爲工作沒着落，而頹廢氣餒，而心灰意冷，無情而斷然地，向她提出了分手。任她撕心裂肺，任她悲慟力竭，心不想再堅持了，愛也就淡了，情也就淺了，結束吧，結束吧…..
外柔內剛的她，不會爲沒了的情而痛苦許久，不會爲去了的愛而難過很久，時間就是最好的治痛良藥，時間就是最棒的淡化劑。
他走了，再也沒有聯繫，她一年後也畢業了，而且遇見了真正的人生伴侶，他們一起南下一起打拼……
許多年後，他通過網絡上的同學錄找到她，他知道計算機系畢業的她，一定會在網絡上留下什麼的，他在她的留言板上留下信息，並告訴她，他一直在找她，找了好多年。她，沒有因他的留言而有太多的感動，也遲遲沒有迴應他。過去，是回不去的曾經；前塵舊夢，只是海市蜃樓，抓不住摸不着，相見不如相念。
又是許多年後，她在他的微信上看到，他寫道：我渴望最浪漫的事就是，有一天我們都老了，在溫暖的午後，我躺在你的腿上，你替我掏耳朵……呵，忘不了過去，忘不了她，又有什麼用呢。人，總要失去後才懂得可惜，總要成熟後才明白珍惜的重要。
流年，那麼遠，又那麼近；光陰，那麼長，又那麼短；歲月，那麼慢，又那麼疾。落落風塵，匆匆過客，時而回望來時路，偶爾與過去的自己重逢，許多年過去，心已如清泉一泓，不驚不擾，明澈簡靜，山還是山，水還是水，她還是她，他還是他。
時光荏苒，歲月蹉跎，儘管青山依舊，儘管風景還在，然有些東西有些愛已在時光的碾磨中轉涼變淡，一些愛戀一些心境已不是當年的怦然，那情那景只可待成追憶，回眸處已惘然。一如這季節的更替，春去秋來，夢裏花落，一季又一季，多少柔情繾綣，多少戀戀舊夢，已然成爲歲月的斑駁碎影。
那年，那月，那時光，匆匆的遇見，匆匆的愛戀，一如人生的列車，有去無回，有往無返……
